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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2 / 2)


  “没什么要紧事,已交给下面的人去办了。”景弦指着前面布满花灯长街对我道,“不去逛一逛吗?我记得,你很喜欢那里的小玩意……六年之前很喜欢。”

  如今,好像还是觉得很有趣。

  华灯初上,冷风愈深。他的下属拿来一件银狐大氅,他披在我身上,足以将我整个人裹起来,我的确冷得慌,手足冰凉一片,便没有推脱。

  云安的长街与柳州的不同,倘若比作女子,柳州的街道就像玲珑娇俏的小家碧玉,云安的长街则是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

  街道宽敞,景弦走在我的身侧,与我说起这条街的变化。我只点头附和,也不知该与他说什么,听着便好。这里的变化我一无所知,他若不提,我也不敢主动问他,免得惹他心烦。他并不喜欢我闹腾的模样。

  但此时此刻,我竟觉得他这样喋喋不休地同我讲话,有点像他自己当年不喜欢的那种闹腾模样。不过他总是从容的,纵然闹起来,气度也清贵无双。

  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驻足停下。我心以为是我太过沉默,没有回应他,多少惹他心里有些许不快。

  没成想他拉住我的袖子,视线直至街边。那里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十二三岁的模样。他的手中抱着一大簇红梅,艳得惹眼。

  待我看过去时,景弦才与我道,“买几枝赠你,插在你房间窗台上的花瓶里,好不好?”

  我一怔,抬眸望他。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满目柔情,如水一般流淌着。许是花灯太多迷了我的眼,否则我怎会在他的眸中看到我自己。

  当年我信誓旦旦那句“红梅要送给心上人”还回荡在脑海里,我却不是他的心上人。他有妻室,我俩不该如此。

  我低下头摒灭痴妄,生怕再多看几眼,又沦陷多年。

  “不用了。”我解释道,“出来前我看到墙角的红梅仍开得很好。再插多几枝,许会与你的房间不搭调。”

  他默然,没有回答。

  是那少年拉住了我的衣角,用乞怜的表情望着我,“姐姐,买一枝罢……很便宜的。你就当是在打发我……”

  我垂下头看他,恍惚回到多年前,我抱着《艳册》在青楼附近四处询问客人要不要买一本。

  “买一本罢,很便宜的,能不能就当作是打发我?”我清楚地记得,我曾说过同样的话。

  “怎么卖的?”在我愣神之际,景弦已经蹲下身询问银钱。

  少年眸光微亮,“一文钱一枝,您要多少?”

  景弦给了他一锭银子,“这个,换你手中所有的。送给她。”他指了指我。

  少年毫不犹豫地将红梅递给了我,自己却伸出双手虔诚地去接那一锭银子。我被迫抱住红梅,嗅那芳香。

  少年紧捏着银子又啃又咬,我忍不住低声提点道,“他穿成这个模样,像是会给假银子的人吗?别咬了,当心把牙齿咬坏了。”

  少年笑得眉眼弯弯,将银子揣进怀里,“谢谢姐姐!谢谢哥哥!祝你们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我感到十分惊讶,侧颊好一阵发烫,下意识睁大双眼反驳,“我和他不是……”

  “借你吉言,天黑了,快回住处去罢。”景弦打断我的话,又抛出一锭银子给他。

  我亲眼盯着那银子呈弧线型去了少年那方,少年身手倒是矫捷,先跳起来稳稳接住银子,又跪下来给景弦磕了个响头,随即拔腿便跑。

  我皱紧眉,心觉不妥。但景弦解释说,“他不过是个孩子,既然没有恶意,便没必要与他计较一句讨巧话的对错。”

  他这么解释了我就觉得有道理。

  容先生也教过我,何必与无关的人明辨是非,自己心中清明便是了。

  只是他作为有妇之夫,倒是一点不介怀被人误解。想来,心中是比我要坦荡些。

  经那少年一番话,我这般抱着红梅,忽觉有点儿不知所措。

  景弦似是担忧我这么抱着红梅看不清路会摔跤,伸出手握住我的手腕,在我身旁问道,“当年那簇红梅,最后如何了?”

  他是在问我红梅的去处。我坦白道,“小春燕很喜欢,我在卖了一枝后,就把剩下的送给小春燕了。”

  我的手腕被握得紧了些,有点疼,稍纵即逝。

  “花官,”他的声音轻了些许,唯恐惊扰长街的繁华,“如今我什么都有了,却再也没有人送我当年的那枝红梅了。我终是明白,错过了便统统都没有了。”

  许是我不明白他这些年究竟苦楚几多。我不懂他想要对我说什么。不过他有一句说得极好:错过了便统统没有了。

  “那时明月尚且不在,又如何会有当年红梅尚在?”我停下脚步,望着他,“景弦,以后会有人送你红梅的。就像我,我也料想不到,你今日兴之所至,便送了我一束红梅。”

  “兴之所至……”他挽起唇角,似乎很想对我拉扯出一个由衷的笑,终是不得。

  “前面的都避开!逃犯持刀!”

  喧嚣中,我似乎听见有人在疾呼,且那匆忙的脚步声越拉越近,仿佛就在身后。我下意识先看了景弦一眼,他反应比我快些,微虚起眸,一把将我拉住护在怀中,往两边避退。

  余光里,我瞥见寒芒闪动,有些刺眼,竟是朝着景弦和我来的。

  刀锋当头,景弦将我抽开,抬手握住那歹徒的手腕,反手夺下匕首,一脚踢在腹部,那一脚极重,歹徒摔在地上打滚。紧接着,景弦蹲下身,果决地将匕首插在了歹徒的肩膀,辖制他的动作。

  我刚舒一口气,还没顾得上疑惑景弦何时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乐师变得如此杀伐果断,却见斜巷中忽冲出来一人,手持匕首朝景弦刺去!

  那人穿的是粗布麻衣,蒙着面,眸中带有狠戾与仇恨。

  景弦有危险……这不是逃犯,是刺杀!

  我顾不上别的许多,想也来不及想,冲过去抬手接下那一刀寒锋,顷刻间便有血水顺着我的手臂流下来。与此同时,我抱着景弦扑倒在地,想要避开歹徒的袭击。

  我并不觉得那割伤痛,唯一颗心为他疾跳,忙从他身上坐起来,翻找他身上有无受伤,“景弦,你没事罢?你有没有受伤?”我晓得,我此时已为他急得泪水打转。

  他咬牙握住我在他身上乱翻的手,不顾血水淌在他的衣袖上,深切凝望着我,哑声道,“花官……你还喜欢我。”

  第26章 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