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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2 / 2)


  宋氏被珍珠扶着进了屋,一身家常的蜜合色褙子,微微做的宽松些,连腰身都没显出来,因孕中调养得当,反而多了几分柔美。

  “不是为了别的,正为了那个毒妇和孽子!”宋氏微微拿帕子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珠,刚开口,嘴里就带了几分哭意。薛令芳也不禁有些诧异,什么时候母亲的哭戏就这般好了。待薛荣一进门,她就忍不住抽了抽眉角,收回了前面的那句话。

  三老夫人忙道:“孕中可哭不得,你若是受了委屈,我们这些长辈自然为你出气。”

  “三堂叔,三堂婶,我这些年竟养了个白眼狼,竟连我腹中的骨肉也容不下!”宋氏凤目含着浓浓的怒火,被人搀着坐在榻上,便委屈地道,身后便接着跟进来了几个灰布衣打扮的粗使婆子,押着刚穿好衣裳的薛荣进了春荣堂。

  宋氏是个气不过的脾气,又将几个儿女看得十分重要,薛令蓁刚让人把薛荣送来,薛令芳去请了三老太爷夫妻二人,宋氏就先让人打了薛荣一顿,此刻鼻青脸肿的,颇为惨不忍睹,原本算不得俊秀的面容更有些丑陋了,嘴里直嚷着疼。

  “荣哥儿这是怎么了?”三老夫人和三老太爷俱是一惊,一想起宋氏口中的话,一时之间有些半信半疑。薛荣论年纪,才八岁大小,更何况宋氏如今有昌国公撑腰,可不是薛荣敢害的。再加上宋氏有了身孕,三老夫人不禁就想着,是不是宋氏嫌这个庶长子碍眼,故意设计想要除了这庶子,一时间,望着宋氏的眼神不禁带了些狐疑的神色。

  三老太爷皱着眉头望着薛荣,薛荣趁势就一个劲儿地喊着冤枉,哭得不成个样子,还真让人瞧了是以为宋氏故意针对他。

  宋氏拿着帕子掩去嘴角冷笑,直接就道:“我养了他这个孽障几年,给了他超过庶子的待遇,可他呢?心心念念地怨着我拆散了他和他姨娘,巴不得我和薛林早死,能让他继承爵位。如今更是和他姨娘打着让我生产时一尸两命的主意,背地里悄悄地害我!”

  薛三老太爷夫妻二人忍不住震惊地望着薛荣,谋害嫡母手足,按族规,轻则逐出族,重则杖刑致死,不得不慎重地问道:“可有证据?”

  宋氏让珍珠给自己拿了个软垫,揉了揉有些疲软的腰,冷声道:“人证物证俱在,只等蓁姐儿来了便知。”

  这般,三老太爷和三老夫人也只能随着等了下去。好在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薛令蓁从梁姨娘的溪梅院中回来。

  三老太爷和三老夫人一见了薛令蓁,便要起身行礼,口中道:“见过泰安郡主。”

  薛令蓁看着二人年迈的模样,连忙侧身避过了礼,让身后的雪槿、雪松上前把两个老人扶起,坐回了榻上。

  梁姨娘面容柔美,一身月白色褙子,白绫裙随着慌忙的脚步摇曳出柔弱的弧度。见了宋氏几人,只以为是薛荣碍了眼,这宋氏又想借着这两个老货来搓摩自己。便柔顺地跪在下摆,面带尊敬地行了礼,说道:“太太怀着身孕,若是荣哥儿和婢妾有什么做的不对之处,太太责罚便是,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到底是太太腹中的嫡出的哥儿来得重要。”

  这话说的,当真是通情达理,委曲求全。

  薛令蓁抽出那张药方子,在梁姨娘的面前绕过,吓得一张美人面血色全无。

  她早就准备得齐全,怕几人看不懂药方子,正巧今日那太医院精通妇科的黄太医在家,索性就拿了帖子请了他来。

  “黄太医,你来瞧瞧,这药方子上的药究竟是有什么效用?”薛令蓁随意找了下首的一处椅子坐下,吩咐道。

  黄太医得了话,就急匆匆赶来了薛家,只知陈国公的夫人怀了身孕,见泰安郡主请了自己来,还以为是宋氏有恙,如今看这阵势,怕是内宅里的阴私事,便不再多话询问,接过了药方子一看,赫然吸了道冷气,身形一颤,又垂下了头。

  黄太医低着脑袋,回道:“禀郡主,这药方子上的药材皆是大寒活血之物,若是寻常女子多吃了几副药也会落得个体寒血虚的毛病,对生育有所影响,更遑论是孕妇了。若是妇人生产虚弱之时服下这药,便会大出血,不仅会失血无力产子,胎儿活活闷死在产妇腹中,更会血流不止,最终一尸两命。”

  梁姨娘听得也是半懵半懂,这药方也是她从家里的一个小妾房中搜来的,时至今日,也只对宋氏用过两回,还都没得手,也并不止药效如何。

  薛令蓁听得胸口发闷,面色稍白,颇有些不适。倒没想到,这药方子比一般的堕胎药还要来得生猛数倍。两条人命,梁姨娘眼睛都不眨地就拿了去,今生一次没成功,又想来第二次。宋氏真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了薛林和梁姨娘这对克星。

  薛令蓁想起了宋氏整日里抱着自己喊着福星的样子,微微一笑,这话倒真是不假。

  而另一旁的宋氏和薛令芳,面色更是苍白无神。宋氏牢牢护住了腹部,生怕腹中的孩儿溜走了一般。薛令芳眼前有些发黑,耳边黄太医的声音都逐渐变得模糊,转而替换成了丫鬟婆子们焦急的呼喊声,一句一句地喊着“太太大出血了,太太不行了”。

  “蓁姐儿,你这般阴狠的药方子是从何处得来?”三老太爷哑着嗓子问道,连一直喊着的郡主称呼都忘记了。而薛令蓁清楚地看到,就连三老夫人的手都有些颤抖。

  “纤云,你同三叔公和三叔祖母说说吧。”

  纤云被梁姨娘阴狠的目光吓得身子不由得一颤,随即看着薛令蓁便站在自己身侧,大着胆子站了出来,说道:“奴婢是大少爷房中的大丫鬟。今日早上太太宣布了有孕的喜事,梁姨娘和少爷去贺喜,奴婢也就在厢房屋后收拾些花草。少爷一回来,便大发怒火,还将马嬷嬷给推倒丧了命,奴婢吓怕了,也就躲在后面不敢出来。这时梁姨娘来了,将尸体收拾了去,还给了少爷一张药方子,道她设法让太太早产,届时喝下此药,一尸两命……”

  随着纤云的话,薛荣彻底崩溃了,心虚地顶不住宋氏几人凌厉的目光,不禁蜷缩起了身子,哭着求饶道:“都是姨娘出的主意,我只是心动了,但随即我就后悔了,我还没来得行动呢。”

  三老太爷用手护住胸口,薛家怎么就出了个这么不仁不孝的东西!害母杀弟,更要紧的是,杀的是陈国公府久盼才来的嫡子,若真让他得手,薛三老太爷到了地下不知如何去向他那堂兄交代,薛老爷子去世前,最遗憾的便是没看到嫡孙出世。

  三老太爷气得双手颤抖,胸口一哽,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三老夫人见状,急忙从随身带着的荷包里拿出了个小瓷瓶,喂了一粒药丸给三老太爷服下,宋氏和薛令芳也吓了一跳,倒没听说三老太爷还有这样的病情。还好这黄太医虽最善妇科,可也并非只懂妇科,薛令蓁连忙他给老爷子瞧瞧。

  待黄太医瞧过后,只说是怒火攻心所致,莫要动怒,按时服药就好。宋氏和薛令芳才松了口气,宋氏对着三老夫人歉疚地道:“三堂婶,当真是抱歉,日后三堂叔的药材都尽管从国公府这边出,都用上好的,务必把堂叔的身子调理好。”

  三老夫人摆摆手,老头子是老毛病了,这次也是被薛荣和梁氏气得发病,还不至于迁怒到了宋氏她们身上。

  黄太医见是要处置家事了,便道:“臣家中还有些事情,先行告退。”

  薛令蓁点点头,命人拿了银子给黄太医,他是个聪明的,立刻拿了银子便离开了陈国公府。

  待薛三老太爷缓了过来,薛令蓁转着腕子上的佛珠,澄澈如琉璃般的眸子里郁色深深,缓缓开口:“若是寻常的丑事,或只有梁姨娘牵扯了进去,这是国公府的家中私事,阿娘自己便能了断了。可薛荣乃是薛家子,所犯的又是族中不仁不孝的家规,这才要请了您二人前来。”

  宋氏恨得咬牙切齿,握着薛令芳和薛令蓁的手,才觉得有一丝安稳劲儿,看着梁姨娘母子宛如看着个死人一般,“此事绝不能轻饶了去。这般的手法,备不住当年我生蓁姐儿一事,也就是梁氏下的手脚。若再留着他们,我怎心安?”

  梁姨娘忽地笑了起来,撤掉了面上的温柔面具,露出阴狠贪婪的面目来,她现在最恨的,不是宋氏,却是薛令蓁。她愈笑愈疯狂,不知不觉便将美梦说了出来:“薛令蓁,你可知,我日日夜夜做着梦,宋氏早在当年便和你一起死了,薛令芳不过一个有着罪族之母的孤女。过后多年,风声渐消,我因有子而被扶正,虽薛令芳日后嫁给了蔡阳陆氏之子,却依旧和她娘一般,遭了夫君厌弃,甚至我那表外甥女儿借着我和国公府的威风都能暗中和陆家子苟且,你这二姐姐无子无宠,迟早也是个被人毒杀的命。”

  她恨得咬破了下唇的肉,“薛令蓁,我当初真后悔看轻了你是个女儿身。若没了你,我这辈子才真的算是快活如意了。”

  薛荣面色煞白,只恨自己捆住了双手,没能堵住梁姨娘的嘴。

  “够了!”三老太爷怕她再说些什么,惹得宋氏动了胎气,命人赶忙堵住了她的嘴。心头对这番话却是不以为然,宋氏和薛令蓁这不是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嘛。必然是梁氏心有不甘,白日痴梦罢了。

  可宋氏却是手脚冰凉,却忍不住相信了梁氏的话。

  她若是身死,依着郎氏和她的交情,必然会接了芳姐儿去教养,到时借着父母之命让陆轩雍娶了芳姐儿。蓁姐儿说陆轩雍是个假惺惺的人,会不会他故意留京与薛家交好,就是为的是权势富贵呢?若自己去后,他被父母逼着娶了芳姐儿,可芳姐儿又不得薛林喜爱,无法为他助力,这时薛令萍又瞧上了他,陆轩雍自然嫌占着嫡妻之位的芳姐儿碍眼。

  宋氏攥紧了薛令芳的手,却发现她也面色惨淡无神,嘴唇微微颤抖,面上不知不觉已经流下泪来。

  “芳姐儿莫怕,阿娘在这,蓁姐儿也在这,梁氏之言,不过是其失心做梦罢了。”

  薛令芳点了点头,缓缓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三老太爷见状,摇了摇头。到底是妇人家,胆子如此之小,几言几语,就六神无主了。待望向梁姨娘时,变得阴冷起来。

  “梁氏与薛荣,皆按照族规处置了便是。”

  薛荣此刻吓得心只颤,不禁暗恨自己在家学里不曾用心记过族规,此刻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什么歌刑罚。他望着宋氏,哭成了一团,企图能以自己养在正院数年的情分博得一丝可怜,再者,他也没有出手害了宋氏啊,只是想想罢了。

  可惜,宋氏冷眼旁观,薛荣年纪小,又是被梁氏教唆的,逃得了一死,可却被逐出薛家族谱,还要被囚于家寺之中,在那里,薛荣这样的大少爷就连生存都是难事。可梁氏,这个罪魁祸首,难逃黥面乱仗打死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