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1 / 2)
1
这次回家不知阔别几日。回家的本人,还有在家的妻子,都不知道他这次回家是否正确。
他本人是因为喝多了酒,而妻子则因为连日来的憔悴。深夜,111室的玄关打开了,松野淳一回到家。似乎被淳一进门的声音吵醒的妻子佐知,就像幽灵一样从儿童房里来到了走廊,结果两人一声招呼都没打便打了照面。
淳一全身撒发着酒气,整个人东倒西歪。
他现在脑子里在不停地慌。没有开灯的走廊充满着黑暗,然而在酒精影响下变得浑浊的知觉中,那片黑暗看上去遍布大量躁点。
在漆黑的玄关口,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鞋脱下来,扔在一旁。正当他刚刚踏上走廊的时候,妻子从儿童房出来了,打开了走廊上的灯。醉醺醺的视野被刺眼的光弄得十分模糊,淳一对妻子的行为感到恼火。
「……喂」
「…………」
他一气之下,冲着来到走廊上与自己面对面的妻子吼了起来,投去鄙夷的目光。他的从鼻孔里吐出充满愤怒的气息,这股气息之中还混着浓烈的酒气,连他自己都知道那是充满自己体内的酒气。
「喂」
「……」
淳一又嚷嚷了一声,那声音中携带着「滚开」的意思。
他平时大部分的事情只要一声「喂」也就让妻子明白意思。所谓的夫妻也就是这样。
但今天的妻子没有回答,也没有从走廊上让开。她似乎明明清楚意思,却就是不懂,好像幽灵一样杵在院地。面对连自己的眼睛都不看的妻子,淳一烦躁地啧了下舌,吼了过去
「你难不成还有意见?」
他吐词有些不清。
脑子受酒精侵害变得迟钝的他,用所剩无几的思维能力,勉强想到这是理所当然的情况。他将下意识浮现的这种想法,烦躁地驱逐到头脑中更外围的地方,然后又啧了下舌,借酒耍疯似的粗暴地抓住了妻子的肩膀。
「滚开」
然后,就将妻子推到了走廊一旁。
他不想和妻子说话,现在只想喝水。
喝水,冲个澡,然后倒头大睡,再次离开家门……这就是他的安排。淳一推开碍事的妻子,正要朝厨房所在的屋里头走,可是被推开的妻子又站回了原位,用身体阻拦了淳一。
「……」
那是无言的反抗态度。
淳一怒不可遏
「啊!?」
他放纵心中的怒气,奋力地将棋子的领口拽了起来,重重地压倒了墙上。妻子没有反抗,但也没有屈服。
「你这混蛋……!!」
他抬起手正要揍上去,可是妻子垂着脸让他找不到地方下手,正当他准备把妻子的脸揪起来的时候,玄关门突然开了。
「啊?」
「喂!」
「阿淳,你干什么!」
打开大门的,是与他同住一栋公寓的三名发小——五十岚真沙辉、棚桥和也,然后还有任政府公务员的盛一郎稍稍来迟。他们以睡衣之上搭着一件衣服的状态现身,看到淳一与棋子的状态,连忙上来阻止。
「喂,快住手!」
「吵死了!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淳一正要顺势殴打妻子,双臂便分别被真沙辉与和也抓住,之后还有人高马大且柔道有段者的一郎也加入阻止。淳一奋力挣扎,可是许久没有参加过运动,而且现在醉醺醺的,怎么胡闹也架不住人多,只能被大伙从妻子面前拖走,直接被一郎架住。
「放开我!」
他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向周围看去,发小的妻子们也站在门外,看着这个情况。看来在淳一回家的时候,妻子就提前叫人来助阵了。
「竟然偷偷把人叫来!」
淳一被架着,怒气冲冲地冲妻子怒吼。
「别冲动,冷静点!」
一郎苦劝,更用力地提起淳一的双肩,淳一痛苦地呻吟起来。小婴儿被这场骚动吵醒的,从婴儿房里传来厉害的哭声。看也不看淳一,低着头站在走廊上的佐知,什么也没说,逃也似地消失在了儿童房里。
淳一不停地冲着儿童房怒骂,被架着拖进了屋内的客厅里。待男人们及怒吼,门外的妻子们走近玄关,走进儿童房想要安慰佐知。
淳一看着这情况,客厅的门被关上。淳一被三位发小围着,一时间又是破口大骂又是拳打脚踢,不久精疲力竭,酒精的魔力也有所衰退,最后绵软无力地瘫倒在地。
「见鬼……」
「阿淳……你怎么搞的啊。虽然我知道,发生了那种事,这也在所难免……」
一郎擦了擦架住淳一的时弄脏的眼镜并重新戴上,看着瘫软在的淳一。喜欢照顾人的一郎,那口吻多少有些无力,但也是由衷地在替淳一担心。真沙辉与和也也一样看着淳一,但目光有些冰冷。
「幸彦君的死让你很难过,我们都很同情。可佐知又何尝不是?你也要顾及一下佐知的感受啊。虽说幸彦的死,的确是佐知的不小心造成的……」
一郎苦口婆心地向淳一晓之以理。
可是他的戳叫,却只是在淳一的内心表面擦了过去,没有进去。
一郎从前就是这样,一直都是说教的一方,总是句句在理善解人意,擅长于抓住让人妥协的要点。以前就有很多人都依赖着他,他现在在政府工作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依赖他。
那个一郎,向淳一问道
「……还是说,你恨佐知么?」
简直就像直刺和兴一般。
「你恨还是幸彦君的佐知么?」
他还在继续说
「可是,这件事不光是佐知的责任。我都听说了。你完全没有帮过佐知的忙吧」
「…………」
「你自己其实也明白的吧。佐知之所以会不注意,也有你的一份责任。所以,你不原谅佐知,不就也不能原谅自己了么?」
他凝视着淳一,如同安慰般说道。
「所以,你……」
「噗哈」
被说教到这儿,淳一夸张地喷笑出来。
对那张那张装得好像什么都懂的脸,他实在忍不下去了。
一郎以政府职员的身份,大概以这种方式交涉,对主妇跟老年人很有效果。
但在淳一看来,那非常的滑稽,只能令人发笑。
淳打心眼里觉得恶心,带着反胃的情绪笑了起来,发了疯似地哈哈大笑起来。
「阿淳……?」
一郎吃惊地瞪圆了眼睛,另外两人的表情也堪称滑稽。
阿淳忍不住笑了起来,连眼泪都流了出来,差点要吐出来。三位发小哑口无言,看着淳一的目光,就像在看着可怜之人,却也掺杂着看到恶心东西时的厌恶。
淳一狠狠地笑了一会儿,脸和腹部的肌肉感觉笑得都要抽筋了,什么肺也是。淳一体会着这些感觉,一度敛去笑容,抬起脸扫了眼他们三个说道
「你们以为跟自己没关系了?」
「啥……?」
三人听到淳一说的话,都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看到他们的表情,淳一又笑了起来。他喷笑出来之后又忍了下去,对着傻眼的三个人,用扭曲的笑容说道
「你们以为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就不关你们的事了是吧?你们脸皮真有够厚啊!」
这是他的心声。
「啊啊,我知道的。我这个人差劲透顶,是个只想在人前逞威风的胆小鬼,可正因如此我才能发掘一些事情。你们没有发觉对吧?我说的没错吧?哈哈,你们糟透了!」
淳一抬起头,环望每个人的脸。三个人看到他这个样子,都露出困惑的表情。淳一看着他们愣愣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淳,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别以为事不关己啊,你们这些跟我不一样,为家人着想的好爸爸们」
淳一哈哈大笑,恶狠狠地说道
「可要说没有资格养育孩子,你们跟我都没差!」
「喂……!」
和也愀然作色。淳一还在讥讽他这个「爱操心孩子的爸爸」。和也忍不住准备上前,被一郎一只手拦了下来,沉着冷静地说道。
「阿淳受了打击,精神错乱了」
淳一对一郎嗤之以鼻。和也对他的态度忍无可忍,可还是用压抑的口吻问道
「喂,你刚才什么意思……?」
「我不告诉你」
淳一笑了起来。和也恶狠狠地咒骂起来。
「真不像话」
「都说他精神错乱了啊。冷静下来能好好说话的」
在一郎的调停之下,和也叹了口气。真沙辉则表现得兴致索然。
这个时候,一郎的妻子从儿童房里出来,把脸伸进客厅向一郎招了招手,一边用余光看着淳一的样子,一边悄悄说了些什么,后又回到了儿童房。
一郎说道
「阿淳。今天太太和女儿就先住我家吧」
「……」
「你稍微一个人静静」
「爱怎样怎样」
淳一哼了一下,慢吞吞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然后,他好像忽然想起来似的,对着从客厅离开的三人背后说道
「……说起来,我听说了。你们想要除灵,叫来了灵能力者,结果失败了是吧?」
「啊?」
男人停下脚步,朝淳一看了过去。
真沙辉说道
「你说那个冒牌货么?那又如何?」
「冒牌货啊,但愿是吧」
「……你想说什么啊」
不光是真沙辉,和也也皱紧眉头。
「没什么,什么也没有。但愿什么也没有吧」
淳一一边乐呵呵地笑着,一边这样说道,再也不去看他们三个,躺在地上摊成了大字……
「我察觉到了。我察觉到了啊」
笑了起来
「我察觉到了啊!」
「……」
三人露出好像不舒服,又好像很痛心的表情看着躺在地上边说边笑的淳一,离开了房间。
在身后,笑声回荡起来。
我察觉到了啊!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2
……一夜过去,结十分苦恼。
与其说是苦恼,其实应该更接近于困惑。在公园里发生那个生驹老人救孩子的事情之后,结就不知道该怎样去看待那个老人了,非常困惑。
他是个偏执,但喜欢孩子的老人。这是大多数居民的看法。
就连结的认识都险些倾向于那一方。但是,他的确也逼过结离开公寓。那件事让结感到如芒刺在背,都开始非常人质地苦恼着,是不是自己无疑是间得罪过那个老人。
……那个老人,究竟怎么回事。
分不清他人究竟是好是坏,想要了解却又不敢与他发生瓜葛。
就算决定不去跟他发生瓜葛,那种强烈的不安也没有消除。结可以肯定,那多半不是想回避就能回避的问题,但她还是不知道如何是好,陷入进退维谷的状态。
因为这次公园里发生的事,结安排回家后要跟大伙一起带上点心盒去跟生驹老人上门道谢。由于结的办公地点在市中心,大家拜托结在市中心的好店里挑选点心礼盒。
她心里希望,这次问候能够带来一些进展。
结上了班,忙起了工作,但精神上一闲下来都总会去想那件事,动不动就会沉浸于瞬间的思考之中。
结虽然不讨厌发呆,但想来想去也没办法让自己幸福起来,所以情绪渐渐消沉下去。
「……西任小姐,你有心事?」
碰面的对象——梦人,假惺惺地向结问道。
从电影化开始,相关业者如同开枝散叶般多了起来,这次便是与那些相关业者进行磋商。在会谈的包厢内摆着资料,结、梦人还有正编辑绫部典夫三个人,正在趁对方来之前整合意见。现在正是其中短暂的间隙。
「……是真木先生知道的那件事」
「除灵的灵能力者进公寓的那件事么?」
结略带讽刺地回答之后,梦人也更厉害地还以颜色。
「这件事都已经知道了啊……你看到了么?」
「怎么会呢,只是大河内君向当地居民打听到的」
「咦?什么事情?」
只有绫部不明真相被晾在一边,目光无比疑惑地在结与梦人之间往返。
「我们在说,西任小姐迁居的公寓进行了除灵」
「咦?那是怎么回事?」
「绫部君,你没必要掺和」
结冷冰冰的一句话,让兴致盎然的绫部闭嘴了。
梦人说道
「那件事似乎附近一带闹大了呢」
「是啊……」
「哎,我知道的也没有那么详细就是了,只知道进去除灵的灵能力者是野田愿洞」
其实关于那个灵能力者,别说是长相了,那名字也只听过一次,不能保证能够准确地记得。于是,她问了出来
「那个人,很出名么?」
「在行内算是小有名气」
梦人答道
「他曾多次上过电视台的灵异节目。另外,还在地下杂志上有不定期连载。网上有本人的主页,上面写着相关概要。这些信息也是大河内君弄到的」
结的脑海里中浮现出不在场的大河内那得意洋洋的嘴脸。
「大河内君是那方面的忠实爱好者,通过杂志以及网络,对于寻访全国的荒村和灵异地点进行灵异的计划有着细致入微的了解。他还抱怨说,要是早知道要搞除灵就过去看看来着,正懊悔着呢」
「那个灵能力者可信么?听说他好像扔下祭坛完全失联,大家都说他是骗子来着」
「……还有这回事?」
梦人似乎还没有了解到这个程度。结痛恨自己走漏情报。
「令人在意啊。我对这方面的真伪完全无法判断,毕竟他是在宗教人士、地下媒体与欺诈之间的平衡上行走的人物呢。只不过,他实际除过灵,也有许多信奉者,不知该不该一口咬定他是骗子」
梦人说到这里,稍稍沉思起来。
「嗯……不过既然这样,也就表示除灵失败了是吧?」
「……大概就是那样吧」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结也只能承认这个结论。
「在我看来,与灵能力者是不是骗子的问题相比,疑似灵能力者在除灵过程中落荒而逃的这个事实更为重大」
梦人说出了结完全不想去想的事情,不禁愀然作色。
「不是骗定金走人么?」
「他履历很丰富,所以不可能那么做。除灵的效果没办法很好的去证明,所以就算是行骗,大可将骗子除灵完全做完,收了本金再回去。只要将仪式进行完毕,事后怎样都能给出解释。这是虚伪灵能者惯用的行骗招式。将仪式中途抛下,对他来说只有风险。那样的行骗需要进行一定程度的调查来做支持,不得不说,这种情况应该认为发生了某种情况」
「……」
结想不到什么来反驳。
梦人将钢笔笔头顶着嘴边,摆着严肃的表情开始思考。
「我觉得,这————或许是一桩比想象中更应该严肃思考的案件」
结下一时间着急起来,说道
「别、别说了啊」
「真的不想让我来调查一下么?」
梦人略微探出头,问道。结将库存的固执力挤了出来。
「……不需要」
「这样啊。那么,我就放弃让你邀我进入公寓好了,相对的,我能提个请求么?」
在结拒绝之后,梦人这样说道,提出交换条件。